记忆里,清晰可见便是父亲的那辆自行车,五羊牌的。在九十年代里,算是家里最值钱的了。
小时候,每逢外婆家里有喜事,父亲就会早早地推出他那辆“宝贝”,打一桶水,用一块布,小心翼翼的,擦一擦车轮,抹一抹横梁。一会调手刹车,一会上链条油,一会调试铃铛,忙前忙后的,直到车子崭新如初了,父亲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时,母亲则帮我和弟弟换上漂亮的衣裳,出发了。我坐在车子的横梁上,弟弟还小,母亲背着,坐在后座上。到外婆家要两三里路,坐上车,风呼呼从耳边吹过,鸟吱吱在头上鸣叫,按几下铃铛,转两个弯,下一个长长的斜坡便就到了。我的童年也是在外婆家成长的,无忧无虑,满满的爱。
上了初中,我们要翻山越岭,走了两三个小时的山路,才到学校。那三年的生活,除了学会种菜,除草,铲山,砍柴……压根就没学习之事,班里唯一有位男生考上高中。那几年,龙胜中学办起补习班的热潮,大家纷纷报名,想抓住最后一棵救命草。我也看到邻居丽去复读,还考上桂林民族师范,心里羡慕极了。于是,急跑回家,跟父母说想去补习,可他们并没直接给我答复,心里觉得憋屈,哭了一夜,枕巾全湿了。父亲看到了这般执意,写了一封信给在柳州市委工作的三伯,说我想去读书,三伯很快回信了,支持我的想法。
于是,我如愿以偿地到县城读书,伙食费只能交家里出产的大米,没钱坐车,则由父亲骑上自行车,驼一袋米,天还没有亮,就得从家里出发了,行驶在崎岖难行的公路,坑坑洼洼的,车轮在石头上颠簸,人都快散架,花四个多小时才到县城。坐在教室里,窗外有个人影闪过,定眼一看,是我的父亲,放下手中的作业,跑出教室。只见父亲一身灰尘,连头发根都粘满了,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了,没有一点松干的地方,我心里不是滋味。而那自行车呢,早已看不清模样,粘满了泥土。父亲见了我,从背包里掏出一袋煮好的鸡蛋,递给我并嘱咐尽快吃,我问父亲吃什么,他拍拍口袋,说带着母亲包的粽子。每次,父亲到学校总是帮我,称好米,买好票,才回去了。看着父亲骑着车远去的背影,泪水盈眶。心里暗暗下决心:爸,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为了到城里一趟,就是一整天,有时为了赶路,都没吃东西。我问母亲,没听你们说过呀,是父亲不让说,怕我难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顺利的考上了桂林民师,领到通知书的那一天,意味着将来有份工作,是一名国家干部了,父母比谁都高兴。为了赚钱,父亲跟人合伙买了一台机子,到河边淘沙金。夏天的暴雨,公路上的泥沙被冲走了,露出大大小小的坑,坑与坑间,如一条曲折如蛇的“路中路”,打足气的轮胎啃啮路面,沙沙响。只见瘦弱的父亲,戴着手套,穿着筒鞋,轻松地绕过,一个个坑,一道道坎。夜幕降临了,父亲又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地回到家。一进门,父亲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红包,打开一看,金灿灿的。这时,父亲那饱经沧桑的脸庞堆满了笑容,笑很很惬意,很灿烂,我的学费有了着落。后来,弟弟常常说,我是镀金边的,闪闪发光。
1994年7月,我毕业了,分配到了乡里一所完小,当了一名小学教师。上班第一天,父亲把那辆五羊牌自行车送给了我,看着有点破旧,我并没有嫌弃,反而倍加珍惜。因为它,是一名功臣,立下了汗马功劳,改变了一个家庭的命运。
如今生活慢慢变好了,我已工作20多年了,成为一名中学高级教师了,而父亲那辆五羊牌自行车,被收费旧的老大爷买走了,可它一直在我心中,不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