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往往可跨越几世。也许似曾相识的回眸一笑,便是前生后世的可望不可及。顺流而下,我们无法看得更远或长留过去那些已逝的记忆。然而偶尔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调侃一下这恒速奔波向前的亘古不变的无奈使命——“生”的延续。
——题记
“我来教你!”儿时那清铃般的声音一直回荡在雪郴的耳畔。那时,七岁的她和九岁的斯邯最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手拉手,跳族里小孩们自创的圆圈舞。“邯哥哥,这里就是整个世界么?” 雪郴指着不远处的袅袅炊烟问道。“不,听父亲说我们大秦只是一个小国家。领国却是很大的,而且富有。”
时间掠逝,茫茫草原上弥漫的轻雾中,留下一篇无忧无虑。
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大秦来了客。秦主的屋里牛羊肉香四溢,时不时传来豁达的笑声。“你们中原人可真秀气!说,还有什么想要的?“中原一行人支支吾吾,最后憋出一句“倒也没什么,是大明皇上希望臣等一行人能在贵地寻一绝色女子,作他老人家的妃子……”“这……”秦主一时语塞。
突然,一位少女笑盈盈地跑出来给客人斟酒。明少将道着谢,眼一抬,却忽作不出声来;其余几人定睛一望,嘴巴亦成了碗口般大小。
只见这少女约十六七,身着环饰素装,手脚脖颈挂饰丁冬响;乌黑的长发飘逸纷飞。清凉的眸子镶嵌于雪白的脸庞。在桌上红烛的摇曳不定中,烁星般的笑容,越发的妩媚。
“就是了她了!”刹那间八九个文质彬彬的明朝臣子成为恶狼,掳起少女那弱小的身躯,直冲马车,一溜烟消失在夜幕的边际。秦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无法接受他那贵如明珠般的爱女雪郴,就在他眼前,消失了!他惊天动地地大吼一声,晕厥过去。
单纯的少女被塞在轿中,不之所措。一路颠簸,泪水在雪郴的脸颊凝结,眼帘已难以映出清晰的事物。混沌中,斯邯微笑的脸若隐若现。“邯哥哥,救我。”
不知多少时候,轿停。郴从沉睡中惊醒。耳畔已不再是大漠的的雁鸣,而是热闹的京城街坊。又过了一些时分,轿外静了少许。
“恭请王妃出轿拜见吾皇!”是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此时此刻,雪郴已平静下来。她愿意接受现实,做一个王妃。但,此处,及此处之人,将要付出代价!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当眼睛再次睁开,瞳孔中已叠加了一层新的光芒——它闪烁着,一种诡异的蓝。
冰冷高贵地走出轿,跟随那群委琐的太监步入宏伟的皇城门。“若是邯哥哥带着我,同游这繁华中原,该有多好!”郴心中哀叹,“天下如此多女子,为何偏要是我?”
一路大道深入,不断有毕恭毕敬的宫女小跑来为雪郴擦脸,梳头,抹粉。最后,进入一座富丽堂皇的塔楼——白得晶莹的楼壁上遍布着五彩浮雕,铜黄色的琉璃瓦在夕阳的烘托下更先威严与夺目。雪郴从未见过如此
壮观与华美的建筑,但今日的一切,再无法激起她曾经那似乎永远不会被掩埋的无尽好奇心。宫女为她更衣,、不住地赞叹着她的肤,她的脸,她的身形……雪郴紧闭双眼,她憎恨宫女们蚊子般的谈论声。
夜降,雪郴端端正正做在艳红的床上,等待所谓的皇上,上天之子。“吱呀”,门终于开了。
不算丑,倒也有几分神武。然而女人总喜欢将事物放在一起比较,雪郴顿时产生了一种想逃避之感,可是她没有。皇帝的目光印在她的脸上,身上,再也无法挪移。这是何等的美人!雪郴朝他粲然一笑,霎时间融化了皇帝初见美人时那残余一点用来掩饰的威严。他满脸堆笑,踉跄向雪郴。拥有近乎无边疆域,享受着至高尊严的皇天之子与眼前这个……雪郴感到恶心,她想逃,可是没有……
清早的宫廷莺鸣起,皇帝和雪郴在后宫花园里散步。一两鬓斑白的老人低头躬腰,蹒跚而来
“皇上,是时候上早朝了!”
“还早呢,不急不急……”
“……皇上,巳时已过,上早朝吧!”
“没看见朕和爱妃聊着天么?”
“……”
……
“皇上,已到晌午,大臣们在殿中等待甚久啊!”
“我……”皇帝询问式地望了望雪郴。雪郴撅撅嘴,眼神流露出不快。忽转而又笑,臂轻挥顺势将纤纤细手搭在那老臣肩上,“您今日一个人跑来跑去这么多次,也尽了忠了,应当休息休息。既然一国之君要处理国事,那您就留下陪我吧。”一听这话,老臣早已吓得浑身颤抖:这不明摆着让皇上觉得自己有意抢他的女人嘛?哪里敢在说什么,只好改嘴说时辰已晚且皇上龙体也需适时休养所以今日便可不必上朝之类的。皇帝本有怒气,一听这话便龙颜大悦道:“难得爱卿你如此体谅朕啊!那朕今日就休息调养一下。叫大臣们先回去吧,早朝明日再上!”
雪郴望着皇上笑了,倾国倾城。
明日,明日你还上得了么?
一转眼,两年逝去。大明皇帝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而雪郴更美了,成了最受宠的郴贵妃。
雪郴结识了许多人,宫内的,宫外的,善良忠诚的,阴险狡诈的。“无论怎样——这里毁了我一生的幸福。”她暗自咬牙切齿,“我要亡国,亡国!”
一天夜里,郴贵妃被一阵“唏唏”声吵醒。她感到来者并无恶意,散发出的只是无法言说的熟悉与陌生。一支红烛燃起,她看见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英俊了,也憔悴了。“郴,跟我走,我带你回去!”雪郴没动,愣愣地做着,斯邯大步向前,抱起雪郴,冲入寝宫外无尽的黑。
雪郴躺在斯邯的怀中,昏昏沉沉。“我该怎么办?跟他走么?”她心中无数遍问着,“现在回去,岂不白白断送灭国大计,独自咽下几年苦果而这个昏君得不到报应?”“让我来回答你……”一个幽远的声音说道。雪郴忽然感到身子不断下落,下落。终于停止了,她睁开眼睛,是一片阳光灿烂。
这是个奇异的地方,有许多年龄相仿的少年们坐在一个厅堂当中。“这是私塾么?怎么也有女子?”雪郴自言自语。“——雪晨!”一个女孩叫道。雪郴以为在叫她,刚想应,只闻一男声说:“思含,有什么事吗?”
雪郴战栗,循声望去,一对男女正谈笑风生。“……斯邯……雪郴……”雪郴默念,“难道……”“没错,他们,便是你们。”幽远之声再度响起,雪郴闭眼微笑,“我明白了。”
黑夜依然,冷风在耳边呼啸。郴睁开眼,斯邯仍旧抱着她跑着。方才仿佛瞬然一梦,却又如此真实。“放我下来。”郴说,“我不走了。”斯邯惊异,但继续疾驰。“别这样,皇宫门很快就到,我们便可以自由了……”
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固执,雪郴心想,早已泪流满面。“卫兵!”她大声喊道。一群卫兵带着火把赶来:“娘娘有何吩咐?”斯邯终于放下雪郴。他盯着她,慢慢后退,仿佛突然不认识她了。雪郴指着他,“这个刺客想掳走我!你们赶快将他正法!”说罢,她转身旋走。狂风扬起她那华丽的拖地长裙,和纷乱的长发,渐渐远去的身影,显得苍白而又诡魅,几滴晶莹的泪被劲风捏碎,无人看见。
当风尘中弥漫者鲜红时,雪郴身着艳美,向皇帝的寝宫行去。
“轰——”电霹雷响。“哗——”无数尖刀从天上射下。“吱呀——”门开了。
殿内几个大臣正苦心劝皇上切莫因美人而误国事,那皇帝只当耳旁风,还打着盹儿。突然门大开,魔一般的人影立于门槛处。“谁?”所有大臣都恐惧地朝门外望。“我,郴贵妃。”人影踏入殿内,“我是来帮你们的。”“你这妖姬,迷得皇上魂不守舍,不理朝政。今日还想怎样?”一大臣愤恨地说,雪郴却没理他,径直向皇上躺的龙椅走去。仅差三步之遥时,她猛然拔出一把匕首,高举着,向着皇帝。皇帝忽然醒了,见爱妃举刀要刺来,吓得嗷嗷叫。“哈哈哈哈!”雪郴狂笑,“如此之疯癫,也能称天子?我要为民除害,杀了你这昏君!”她的匕首开始下落,她所有的回忆与仇恨都浸透在这雪亮的刀刃中。
“嗤——”利器穿过身体的声音。匕首落地,皇帝安然无恙,握匕首的女子却因忍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钻心之痛而跪在地上。一支长箭从她身后穿入。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地面的血滴开始汇合,越来越快,簇成一朵朵殷红的莲花。
“为什么——”雪郴发抖的手支撑在地上,“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为什么要杀我……”一大臣扔下手里那张弓,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缓步走向雪郴,单膝跪地靠近她耳边:“你不死,来生怎么相会?”“你,你怎么会知道?”郴浑身一震,抬头瞪着他,眼光开始涣散。她只想得到这个答案。但他已摁地而起,向龙椅行去。“皇上,郴贵妃已魂散,她还有一遗愿,恳请圣上将她和今晚被正法的刺客一同送回她的故乡——大秦,请皇上恩准。”皇帝惊魂未定,立即批准。“谢主隆恩!臣先行告退。”他经过雪郴时,短短一瞬,四目相视。郴视线已模糊,可她分明看到那神秘的大臣朝她眨了眨眼,略带温柔的笑意。那笑容似乎,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朦胧中,雪郴感到很温暖很快乐,她从未如此自由过。“再见了,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