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但是阿,是雷亮改变了她,还是自己改变了自己,自从雷亮爱上她,一切都不同了。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爱情会在一个少女身上发生这么多变化,使她想要离开故乡,而且义无反顾,她忘记什末时候开始注目他的眼睛,而且被他那眼里的沧桑感动,她只是喜欢用纯净的微笑青春的面容去面对。
雷亮比她整整大了六岁,六年的时光能够造成代沟吗?当时她认为不能, 她可以等,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海枯石烂。可现在想来,这多么幼稚,这只能是童话里的幻想,对一个有成就的人说,他的家庭重于一切。家庭是他事业人生的磐石,而自己只是一棵草,没有未来,秋天随风埋没荒原。
他说,他家境贫寒,父母双亡,他的妻子是他大哥看好带回给他的,他不从,哥嫂相逼,他哭了三天三夜,但最终还是和那个比她大三岁的女人结了婚,他没有爱情,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他只是日日对这落下的夕阳大喊,我会让我的人生无悔!
他说,她是他的第一场爱情。
她说,他也是她的第一场爱情。
纵然他的婚姻已走过了五年,但爱情真的不需要理由,他们是那样自然的牵手,仿佛千百年来,只为等待今朝的相逢,雅贞抬头看夜空,夜空也是这样的暧昧,星星簇着明月,明月依在天空,她的眼睑深深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切,原来看似高大而遥远的人心,是这样靠近,星星爱情的光辉,晶莹剔透,那是千百年来天体运转的爱情之光,风也缠绵,云也缠绵,一如梦中的唯一,纯洁,高尚。
雷亮说,我要离婚。
雅贞无语。
雷亮说,想我时,就看看夜空,那最亮的一颗星是我的心。透过月光,能够看到她眼中的泪,灵与肉的结合,在波浪似的月光下,美好唯一,生生世世,千年万年。
后来,雷亮告诉她,我不能离婚,妻子和孩子都要死,我不能没有孩子。
雅贞捂着脸跑开了。
后来,雷亮的妻子闹到了单位,指着她的鼻子骂“骚货”、“狐狸精”,舆论像风暴,她无言,但她确实是第三者,无论这样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再到后来,她又听说,雷亮的飞黄腾达,并不是因为艰苦创业,而是因为他妻子省里的关系。
似乎一切旧梦该醒,但是恶梦没有任何预兆。
那天,有人说,门口有人找你。她飞跑出去,他妻子雇用的几个打手正等在那里,没等雅贞开口,“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紧接着他们一起动手撕碎了她的衣服。她挣扎叫喊,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毁掉一个少女的尊严,她像虎口的羔羊正被嗜血者和看客们吃掉,没有人帮助她。他赤裸着身体,阳光照着她肌肤上的血痕,风吹过来,刀子一样穿透她的心脏,这哪里是初夏,分明是寒冬,到处都是刺骨的风,冷到心灵百丈寒冰。
雷亮终究没有勇气出来,是的,她是第三者,她罪有应得。
这是昨天的回忆,抑或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雨绵密而又情致。细雨中城市笼上了一层轻纱,柳树刚刚发芽,嫩绿鹅黄,分外妩媚,风吹过来,轻轻舞动,揉得像舞女的臂,偶尔鸟儿的啼叫,春天真的来吗?
是风雨送春归,是鸟鸣传来了春天,还是春天把人的心引向远方。
她走了,没有流泪的感觉,水花在脚边散开,雨如丝,丝丝浸润心头,她只汇入人流,她只不敢回头,也没有回头,向前走,向前走,向着远离家乡的地方。
乍暖还寒的春天,她还是感到了冷,痛苦以它的勇猛一阵阵袭来,她无助的闭上眼睛,一种更深的孤独应能够拥抱了她,爱情的梦想死去了,她从此没有风花雪月,转回头她看到了失火的天堂,火焰正满过头顶。
(二)
雅贞来到了一个西北小城。
很快她在当地一家报社找到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
报社的环境很好,尤其在早上,蓊蓊郁郁的树木笼着一层轻纱,野草顶着浓密的露珠抖抖擞擞,太阳的第一缕光线刺破着雾气,绿色就鲜活了起来,每一片树叶,每一个枝丫,都在抖擞昨夜的露珠,仿佛千万颗星星,亮得迷人,她打扫地面的灰尘,落叶,还有那些随风飘零的花瓣,她的心在无数个清晨变得宁静,静得像一池春水,没有任何风起的涟漪。
雅贞的俊美质朴,勤劳善良征服了这个小城,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男的是个编辑,大学毕业,妻子和别人跑了,挺可怜,但她的心已死,回绝了说媒的人。
可那男人不依不饶,自己找了来。黄昏,她拿着扫帚,专心致志的扫着落叶,“赵雅贞,你为什么不见我?”
“ 我,”她抬起头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依着一棵杨树吸烟,烟气在鼻孔中喷出,袅袅上升,弥散在空气里。他笑,又是沧桑的笑。
“我不想见,就不见。”
“是啊,你不会看起我,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相恋八年的爱人和别人跑了,丢下我的孩子,丢下我,”他望着夕阳,我能听得见他绝望的呼吸。
“我......”雅贞想说,但什么也说不出,更苦。
西天的云霞,火一样的燃烧,太阳快落山了,这是晚霞的回光返照,竟然这样的灿烂。
但他依然不走,在捡拾那些落叶,她也不再扫,看着夕阳无语,太阳就要落下去,突然他对着太阳喊:
“来去总匆匆,千恨情万重,荒漠风沙起,韶华自倥偬。纵浪大化中,不喜也不惧,天涯芳草绿,相思落满城。”
“好,我答应你。”雅贞终于说话。
突然,他们都沉默了,他们都不是完美的人,但他们走在了一起。
又一个九月,雅贞作了编辑的新娘,身穿红色新娘妆,她像花朵一样绽放,艳丽如朝阳,温暖如火焰,似水流年,只愿青春永驻。
婚后的生活很平静,他们像千万对平凡的夫妻一样忙忙碌碌,生儿育女,本来故事到这里应该完,但是生活的变故总让人措手不及。
(三)
那天,他领着孩子在花坛前散步,有人喊:
“赵雅贞,电报。”
她接过那羽毛一样轻的纸:“母病危,速归去。”她顿觉天旋地转,这么多年,父母一直思念她,而她却因为清感的事情,远离了他们,归去,归去,要归去,要在母亲临死前看她一眼。
她和丈夫一起来到了故乡,是的,她的身上流着故乡的血,梦想与故乡的山水相连,爱与故乡相依。
推开家门第一眼看到的是母亲的骨灰盒,后来我又听到人们对我的解说:
“谁呀?”
“老赵家的女儿。”
“那个女儿,老赵有女儿?”
“哎呀,就是那个做了第三者的——”
“什么第三者,谁的?”
“与她的领导有染,后来让人在大街上脱光衣服的那个------”
丈夫被吓得晕倒了,他真的不知十年前在这里发生究竟了什么,他的妻子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让人“脱光了衣服。”孩子趴在他身上喊:“爸爸,爸爸,醒醒,醒醒。”
她跪在地上,仰天哭喊——你不孝的女儿啊,你苦命的女儿啊。
埋葬了母亲,丈夫执意要走,她说,“我们应该陪陪父亲。”
丈夫说,“我要回去,我还有事,我要带孩子走。”
“你要带孩子走?”
“是啊,有什么不可以?你还有脸提孩子,我为孩子有你这样的妈,感到丢人?”
“我怎么了?”
“ 你去大街上听听去,‘让人脱光了衣服的’。我和孩子怎么受得了。”
“我...,那是我的第一场爱情”她说,“但我爱你。”
“别说了,行不行,我感到恶心。”
“那你不要我了。”
“ 不是,孩子不能没有妈,我先走,我想静静。”
她想问,你还爱我吗?但终究没有说出口。爱是什么,使万箭穿心。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丈夫接的,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喂,我找雅贞。”
“你是谁?”
“我是雷亮的妻子,——雷亮出车祸了,就在刚才,他活不了几天了,就要死了,不想吃,不想喝,一直念叨‘雅贞,雅贞’你能来看看他吗,也让他临死闭上眼------”
丈夫惊得张大了嘴,雅贞痛苦的捂起了脸,她不明白噩梦为什么还会来,十年前场景映入脑海,撕割她尊严的是雷亮,逼她远走也是雷亮,第一场爱情的伤害何时结束,她嚎啕大哭,压抑了十年,终于排山倒海。
丈夫带着孩子走了,没有说让她再回去,他不能向她的丈夫解释第一场爱情,或者爱情本身就是说不清的,爱了就是爱了,不能否定,一如岁月真实的存在。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她的心空空的,但是无法安宁,第三天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雨,缠缠绵绵,仿佛有人在诉说往事,不知怎么,她的脑中总浮现雷亮的眼睛,明亮,有着沧桑的柔情,好像房间里的任何地方都有他的眼,一眨一眨,象星星,使她惊惧的走了出来。
走在雨中,丝丝缕缕,都是关于那场爱情的回忆,她忽然想起那个灵肉结合的夜晚,雷亮用一种无比虔诚的目光望着,不敢靠近她,在伸出手时,突然起誓:
“假如我辜负了你,定遭天打五雷轰,死了愿意-------”这样想着,她感到周身战栗。
她来到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向医院走去。
病房的门开了,他的妻子很惊讶,但很快退了出去。
他气息微弱,脸上包满了纱布,只留有一双眼睛,然而此刻,他也没力量睁开。
她拿起了他的手,让手贴在她的脸上,说,
“我是雅贞,我回来了。”她的心中没有爱或者不爱,雷亮只是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人。
他慢慢睁开了眼,因为兴奋,眼珠转动一下。
他的手动了一下,微弱的气流使她的嘴唇翕动着,
“对不起,雅贞,我辜负你了,报应——我愿意。”
他在说“我愿意”的时候,用了很大的气力,大颗大颗泪珠掉下来,湿了纱布。
她什么也不能说了,只是点头,流泪。
几天以后,雅贞和许多人去埋葬雷亮,无数白色的纸钱在空中飘飞,缓缓地,悠悠的,像那些割舍不掉的情结,她忽然想起顾城的诗:
星星曾聚在一起,
像一串野葡萄,
因为天体的转动,
他们滚落到四方,
我们的心曾依恋在一起,
像一窝野蜜蜂,
因为生活的风暴,
他们飞散在四方。
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第一场爱情的丝丝缕缕已经死亡,没有爱,没有恨,飞鸟的影子隐没于血色夕阳之中,云游灿烂的燃烧起来,像轻纱,像羽毛,像绽放的花瓣,她禁不住问,爱情真的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