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牵着女儿,右手被妻子挽着。女儿的皮肤真好,象他。他们一家三口去看冰雕。
他远远就看见了她,并不是很出色的女子,可就是那么容易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她。单单的身影,裹在身上的浅灰色羽绒服,让她看起来,象一片不小心染了尘埃的柳絮。色彩不再,轻渺如旧。
他试图对她微笑,一开口却还是执念的伤,“他没陪你?”
“啊?”她有点惊讶,哪个他。
“那个喜欢穿灰色衣服的男人。”他不知自己的记忆几时变得如此好,只是多年前的匆匆一眼,竟能记到如今。
原来多年前的那一幕,他没错过。只是自尊没提起过。
妻子是贤妻,牵过女儿,“我们去前面看看。”
两人立在原地。曾经刻意回避,不想再见的两人,就这么没有相约地遇上了。
“看来,你过得很幸福!”她望着他妻女的背影。
“她是一个好女人,让我感觉踏实。”他诚实相告,“她教古汉语,我们相敬如宾。”
她笑笑,“这样很好。对你,是吗?”
他点点头,“是,你一直是最懂我的人。”
她摇摇头,“曾经我也以为自己是最懂你的人,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走近过你的心。从不知你在想什么。”
他再问,“他待你,好吗?生意不顺吗?”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男人开到校内来的那辆黑色轿车,把主人的身份显得有多尊贵。现在眼前的她,衣饰都极普通,不见华丽与贵气。
“你何时见过他?”她很惊讶。
“那次,他到学校来找你,穿一身浅灰色的休闲。”他说。他没告诉她,她细细编织的那件浅灰色毛衣,曾多么深地刺进了他的心。
“那人在我遇上你前,就已是过去式了。”她说。她想,若不是他今日提起,那个男人,于她快不复记忆了。
“我听得格外分明。他说他是来给你,你想要的婚姻的。”他提高音量,想提醒她,他那日听清的事实。
“你就相信,我是不道德的第三者?”她问。
“不是吗?你那么深地爱着他,为什么要拒绝呢?”他不解。
他的话语,让她突然有点明白,当年突然的分手,是因了什么。
“你一直以为我爱的是他?”她问得小心翼翼,心里全是忐忑。
他变得有点迟疑的面孔,无声地告诉她。他曾误会了一个误会。
他轻轻地说,“爱是成全。”他以为她还爱着,那个看起来,英俊且富有的男子。
她突然笑了,生活跟戏剧一样,总有一些波波折折被预先安排。误会把爱错过,心没有想象中痛。
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经历多了,知道,有些错过是注定。她红尘中的复杂,一个不小心,就会触伤他敏感自尊的心。没有那次误会,也不定可走一生。
“你妻子、女儿,在前面等你呢。以后再聊?”她提醒他。
他说,“好。留个电话?”
她说,“我的电话一直没改号。”
握手,道无期的再会。一个转身,又是天涯。她知,她不会主动联系他。且,她准备换卡。
她没告诉他,最喜欢浅灰色的人,不是那个男人,是她自己。当年,那个男人只是穿了她喜欢的衣服来讨好她。
那个男人是她大学时的老师,在她毕业那年,出来自创业。作为其门下的得意门生,自然被网罗。
一起打拼,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当一切渐趋稳定时。那男人却攀了高枝,背弃了曾经的所有诺言。
仅此还嫌不够,并一步一步架空她在公司里的所有权力。疲惫下,她选择了离开。那么多年的商海挣扎里,怎么可能没有阴暗得不能见人的秘密呢。
她走的时候,带走了那些秘密。这是那个男人会离婚来找她的唯一原因。不是爱,只是迫于威胁。
她也没有告诉他,那件浅灰色的毛衣,是她编给他的,不是他之外的另一个男人。只是嫌其不够好,才没敢送出手。那是她第一次编毛衣,就连简单的平针,上下针,也总是会弄错。想等静下来,拆来重织,只是这个静下来的机会,一直再也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