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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来的故事

    女人会在沙发上,男人躺着把头枕在她纡细的腿上,她的手无尽止地摩挲着他硬茬的头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客厅里的装饰富丽堂皇。

    “女的”男人总是这样叫她。

    “嗯!”她轻声应道,手并不停止。

    “说个故事给你听”!

    “嗯!”女人还是轻轻地。

    “那是关于我祖母的故事.

    70多年前,祖母还是个刚结婚的少妇,跟着我年轻力壮的祖父,过着穷不拉叽的日子,他们那一代习惯了贫穷,于是也便心安理得了!

    “也许你懂一点历史的对吗?”男人望了一眼女人,大概知道这话问得没水平,于是没等她回答话,又继续说下去:

    “33年春,祖母怀上了孩子——她唯一的孩子,你知道的,我的父亲——才两三个月,碰上举国上下一片混乱,国民党、日本鬼子,对内对外,可谓不可开交,你知道有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是吗?”男人总喜欢冷不丁这样问一句让女人很气愤的话。

    “那日子过不下去了,兵荒马乱,销烟四起,祖文在当时也是一愤青,又如何会不作出点行动?只是面对怀孕的妻子,又是如何不舍与不忍,又不舍归不舍,当时的时局,个人感情顶哪根葱蒜?

    祖父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悄悄地爬下他那新婚不久的床,你可以想象,或许他还不舍地多次看了耳边年轻的妻子,笨拙地吻过她的脸,兴许他还动手摸过她微凸的肚皮,很轻很轻地摸过,然后,狠狠心,抓起简单的行李,扭头逃也似的走了。

    祖母当时并没有睡熟,但是她是个娴慧又明大理的女人,她心里明白,这个可以给他依靠,会给她心安的男人所选的路是对的,只有参加红军,投身到为民的战斗中去才是一个真正国人所应做的,于是她甚至没有流泪地面对了分离,待祖父走远后,祖母爬起来,点了那盏油灯,搭起灯旁躺着的一张折得平整的黄纸!妻,对不住了,在这非常时期,个人感情只能让步,请替我们的儿子(或女儿),不要再等我……”男子欠欠身子,停顿了一下。

    “后来呢?”女人停住问道/

    “别打岔,给我支烟,让我说下去”。

    女人递上一支烟,点了男人吐了个烟圈继续了:

    ‘ 祖母是个坚强的女人,虽然还只是个少妇,已经是懂得如何去照料一个家庭,在那个年代,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祖父走后,她操持家务,照顾父母,一面等她的男人,可是女的你知道吗?祖父参加长征,那年代又不像现在,我一个电话打来,无论何时何地告你一声,在那时,祖母就这样等着,等着……一个女人白天的辛苦与黑夜的寂寞太抵便如此吧,盼着盼着却是音讯全无,我爸一生下来便是没爹的孩子.”男人的声音沉重了。

    祖母没有与我讲太多,她受苦的生活,所以我也实在想象不出来她是怎样在那样一个年代一个人顽强地活着,然后把我父亲拉扯大。可是我祖父呢?谁又知道他踩过多少草地,爬过多少雪山,如何捱过一个又一个或严寒或酷暑的饥饿的白天黑夜,又与可恶可憎的国民党反动派,日本鬼子奋战过多少次,最后,又凄然而悲壮地葬身于哪一片土地呢?祖母等了多年,盼到的是一枚勋章,那个她等待的男人在被深埋在长征的那条路上……

    祖母告诉我这些时,脸上的表情从容得像是在描绘别人的故事,但我可以想到她当时的心痛,可是,有什么呢?她只是中国千千万万个悲剧中微乎其微的一例。

    祖母在我十七岁那年离开了人世,二十年前的今天,一个冬 季的夜里,死时的她,带着平静的微笑,我想她终于可以去会那个她等了多年的丈夫,然后伏在他肩头哭出一生所有的委屈吧。”男人说完后很轻松的叹了口气。

    “女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他盯着她。

    女人红着眼沉默一会后,拍拍他的头说:“不早了,去洗洗睡吧!她推开男人的头,绕过富丽堂皇的大客厅,去关窗帘时顺势看到一个五光十色的城市,那么流光溢彩,那么金碧辉煌,那么繁华瑰丽……

    男人从背后抱住了看得出奇的女人,一切那么祥和,幸福。

  

※本文作者:游离体※
标签:抒情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