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凡村中有人故世,我们乡下的习俗:停尸三天,然后去殡葬场火化。近邻及同族的,每家一至两人去帮忙料理丧事,全家都去吃'豆腐饭'。此外,每家去一人'吊唁',不过仅在'开吊'那天去吃一顿较丰盛的晚餐。那一天,一异姓人家'老'了位老太太,据说已经80岁了,病在床上已经十年了。我以为,她终于脱离了苦海,驾鹤西去。原本这'吊唁',应该是我儿子去的,因为我毕竟老了,已经、也应该退出家中对外的一切应酬了。但那天,儿子说没空,于是他打电话来,说是叫我去了。
下午两点多,我就乘车去了。一到村边,几位老人见了我,立刻向我打招呼并且问候,有三四位还围住我,告诉我一些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我们就都站着聊了会儿,我便放好了自行车,回老屋看看。
自从上次清明节回乡扫墓以后,我己经五个月余未曾去过老家了。想这老屋是我和亡妻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分四次、花了不少心血、拆了老旧的破屋重建起来的,一共修建了九间,其中两间是楼房、两间厢楼。为此我跟她也付出了许多的辛劳。所以,每见老屋,总会忆起亡妻、也感到特别的亲切,还会生出无穷的感慨来。尽管这老屋,自从母亲去世以后,至今已经二十多年未再住人,但它毕竟是我出生、并且与亲人们一起生活过几十年的地方哪!这幢老屋,数年前,中间的两间'过路'屋(方言,指烧饭、吃饭的屋)已坍塌了。此后,这残墙里面的地面上一直是长满了杂七杂八的野草、灌木及树等。而其中的一棵梧桐树,已长得近碗口般粗了。这老屋,早已成了我们村庄上最破败、最不像样的屋了。不过才二十多年的时光,故土已物是人非了。这一切,怎不令人顿生无限的感叹啊!
如今,又见老屋最后面的两个半间'后披'屋(饲养畜禽并放'坐坑'(即坐着解大便的'毛坑'等用)也己倒坍,面对地上的那一片狼藉,未免有点儿淡淡的心疼及凄凉之感......
人世间的许多事是不可予料的。俗话说,人家人家,有人才会有家呵!倘使吾妻不亡故,她会一直住于家中。那我退休以后,肯定是会回老家,跟她住在一起,共度余生。那么,那座老屋虽破旧,'过路'和'后披',也许不会坍掉。之所以会塌,是因为修建那时,只因买不起杉木,而用杂树替代、做了'平梁'。而树料不比杉木,却是经不起关了门'闷'的。坍塌的主要原因,其实是树梁因空气不流通,树料中的湿气无法散出,就会'闷'而发脆,不能承重而断裂。然而,如今还说这些干吗呢!实在多余......
二
这次回乡,虽只有短短的小半天时间,但看到、听到的事却是不少。
其一,听说,老近邻又是同族的族兄,才不到'而立'之年的小女儿(已出嫁),且有了身孕,可已于不久前逝去。原因是穿了高跟皮鞋去河埠头洗衣,不小心滑倒,后脑勺摔跌在石上、人便晕了过去,又掉入河里......那该死的高跟鞋,竟要了两条'鲜活'的生命去!
恳请年轻爱美的女士们,可要当心了!生命是无限宝贵的啊!
三
其二,村庄的西北部,贴近乡村公路边,有三家人家在修建新楼房。还都未完全完工,但建得可太漂亮了。
其中的一家,是我们庄上的首富。据说,他除了在本地开了一家大厂外,还在鲁、苏等处也办有企业,其家产据人估计,可能有数千万了。不过他的为人比较低调,轿车也只是辆'桑塔纳'。还听说,去年冬天时,他买下了其原住房后面的十多亩土地(每亩两万多元),其中的五六亩是低洼的水稻田。不过,私人买卖土地,也不知是否合法?当然,现在也许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成呢?而那些土地如今都荒在哪儿。然而,其实此事与我无关,也许用不着我来为其担心的,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他那幢新别墅洋楼,听说是他在英国留学的儿子、参照英伦别墅样式,画了图纸寄来,然后按图纸请工匠建造的。而且是建在稻田里、就在那块田里北边的一部分上面。因为地基是低的水田,所以全是用石渣填起来的。仅此填平一项工程,其花费已是个不小的数字了。还说洋楼全是用钢筋水泥'予浇'起来的,已经建了五个多月了。那造价据说是能造一般普通同样式样、以通常之造法(也用钢筋水泥'打'几个'箍',再用砖砌墙)的洋楼多幢,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致于其造价,一般外人当然是不得而知的了。
另外有人说,在我们村庄里,凡与其有一点儿亲戚关系的人家,像其本家族中的姐、兄等人家,其岳母家族各家,大都发了。但我以为,能带动庄上约近三分之一人家富裕了起来,这也算是大好事罢。况且,我们村及周边村庄上的人家,有好多年轻、中年人,在其厂里做工赚工资。这也可说是大善事罢!
另外的两家,一家是行政村支部书记家。那支书还是我的学生,跟我的关系一向还不错。另一家是支书的紧邻。当然,那紧邻家可没造得像支书家楼房那么气派了。其实,他们两家原先都是从祖基上搬迁过去的,才建造了不过十来年左右罢。也许是钱多了的缘故,居住条件,理所当然地需要更上一层楼了。不过,因何当了干部以后,其家庭竟会这么快地富裕起来了,这倒是个不太好理解的事儿呵!
四
其三,原本是属于平原水网地区的故乡,现在却几乎处处都通了大路、公路。除了交通已变得极为方便、多了许多新楼房、乡亲们的生活也提高了许多以外。还有个非常大的变化,那就是从前大都地势较高的桑树地,现在已变得极低了。而且,许多桑地不见了,变成了低洼的水田或池塘。有些地已卖过两到三次表土了。也许,倘你站在高处远眺,方圆数十里的周围,高的地似乎已经找不到了。其原因大约是离我们村,两千余米左右的东北部那儿,好像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罢,就已建了座砖瓦窑。此后,又在距村两里左右的东北部,也曾造了爿较大的水泥厂。砖瓦厂因为各地建设的需要,所烧制的砖瓦十分畅销、而一再扩大,那砖瓦便源源不断地运往远近各地。同时,它也造就了包括我们村一人在内的多位富翁。水泥厂也收购晒干了的泥土,将其掺进石、煤等料烧水泥,水泥当然也俏销。不过,自从'中利达'在我乡也建了大型水泥厂后,这老水泥厂,不久前,已关门拆光了。故而此前至今,卖泥土,竟成了乡亲们的一大并不太小的收入,而泥土价格一再上涨。真不知道这贱贱的泥土,竟会是哪么地宝贵啊!......
还有,在故乡的土地上。一些桑树地上建造了许多家厂房;一些人家的住房也一再扩建,侵占了一部分桑地;加上修路等等。故而,故乡原先'(河)两岸青青万枝桑'的美丽景色,正在渐渐地改变。桑树地似乎减了不少,蚕桑产茧量也必然地相应地会减少许多。我不知道这泥土还能卖多久?也不知道今后,我哪亲爱的故乡,将会变成何种模样。我想,幸亏老天的照应,近数十年来没见发过大洪水。假如发生像解放后五十年代初那样的大水,那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将会被浊水吞没。而如今,故乡的一些水利设施,似乎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和维修。然而万一遇到特大洪涝,那末,其后果将不可设想......
我真为故乡忧心着哪!
于06.9.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