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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马的文章

马说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马说》译文 世上有了伯乐,然后才能发现千里马。千里马常有,可是伯乐却不常有。所以即使有马,却只能屈辱于低贱人的手中,(和其他的马)一块死在马厩里,不被人称为千里马。 能够跑千里的马,有时一顿能吃完一石谷类,喂马的人却不懂得以千里马(的食量)而去喂它。这马即使有日行千里的本领,却吃不饱,力气不足,它特殊的本领和英武的体态都无法显露出来,想和普通的马一样尚且都做不到,又怎么能让它日行千里呢? 驱使它不能按照(驱使千里马的)方法,喂养它又不能使它日行千里的才能充分发挥出来,马叫了,也不能通晓它的意思,还拿着鞭子对着它说:“天下没有好马!”唉!是真的没有好马吗?是真不识好马啊。

 巩乃斯的马(周涛散文

                     没话找话就招人讨厌,话说得没意思就让人觉得无聊,还不如听吵架提神。吵架骂仗是需要激情的。
               
            我发现,写文章的时候就像一匹套在轭具和辕木中的马,想到那片水草茂盛的地方去,却不能摆脱道路,更摆脱不了车夫的驾驭,所以走来走去,永远在这条枯燥的路面上。
                我向往草地,但每次走到的,却总是马厩。
               
            我一直对不爱马的人怀有一点偏见,认为那是由于生气不足和对美的感觉迟钝所造成的,而且这种缺陷很难弥补。有时候读传记,看到有些了不起的人物以牛或骆驼自喻,就有点替他们惋惜,他们一定是没见过真正的马。
               
            在我眼里,牛总是有点落后的象征的意思,一副安贫知命的样子,这大概是由于过分提倡“老黄牛”精神引起的生理反感。骆驼却是沙漠的怪胎,为了适应严酷的环境,把自己改造得那么丑陋畸形。至于毛驴,顶多是个黑色幽默派的小丑,难当大用。它们的特性和模样,都清清楚楚地写着人类对动物的征服,生命对强者的屈服,所以我不喜欢。它们不是作为人类朋友的形象出现的,而是俘虏,是仆役。有时候,看到小孩子鞭打牛,高大的骆驼在妇人面前下跪,发情的毛驴被缚在车套里龀牙大鸣,我心里便产生一种悲哀和怜悯。
               
            那卧在盐车之下哀哀嘶鸣的骏马和诗人臧克家笔下的“老马”,不也是可悲的吗?但是不同。那可悲里含有一种不公,这一层含义在别的畜牲中是没有的。在南方,我也见到过矮小的马,样子有些滑稽,但那不是它的过错。既然桔树有自己的土壤,马当然有它的故乡了。自古好马生塞北。在伊犁,在巩乃斯大草原,马作为茫茫天地之间的一种尤物,便呈现了它的全部魅力。
               
            那是一九七零年,我在一个农场接受“再教育”,第一次触摸到了冷酷、丑恶、冰凉的生活实体。不正常的政治气息像潮闷险恶的黑云一样压在头顶上,使人压仰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强度的体力劳动并不能打击我对生活的热爱,精神上的压抑却有可能摧毁我的信念。
               
            终于有一天夜晚,我和一个外号叫“蓝毛”的长着古希腊人脸型的上士一起爬起来,偷偷摸进马棚,解下两匹喉咙里滚动着咴咴低鸣的骏马,在冬夜旷野的雪地上奔驰开了。
               
            天低云暗,雪地一片模糊,但是马不会跑进巩乃斯河里去。雪原右侧是巩乃斯河,形成了沿河的一道陡直的不规则的土壁。光背的马儿驮着我们在土壁顶上的雪原轻快地小跪,喷着鼻息,四蹄发出嚓嚓的有节秦的声音,最后大颠着狂奔起来。随着马的奔驰、起伏、跳跃和喘息,我们的心情变得开朗、舒展。压抑消失,豪兴顿起,在空旷的雪野上打着唿哨乱喊,在颠簸的马背上感受自由的亲切和驾驭自己命运的能力,是何等的痛快舒畅啊!我们高兴得大笑,笑得从马背上栽下来,躺在深雪里还是止不住地狂笑,直到笑得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那两匹可爱的光背马,这时已在近处缓缓停住,低垂着脖颈,一副歉疚的想说“对不起”的神态。它们温柔的眼睛里仿佛充满了怜悯和抱怨,还有一点诧异,弄不懂我们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我拍拍马的脖颈,抚摸一会儿它的鼻梁和嘴唇,它会意了,抖抖鬃毛像抖掉疑虑,跟着我们慢慢走回去。一路上,我们谈着马,闻着身后热烘烘的马汗味和四围里新鲜刺鼻的气息,觉得好像不是走在冬夜的雪原上。
                马能给人以勇气,给人以幻想,这也不是笨拙的动物所能有的。在巩乃斯后来的那些日子里,观察马渐渐成了我的一种艺术享受。
               
            我喜欢看一群马,那是一个马的家族在夏牧场上游移,散乱而有秩序,首领就是那里面一眼就看得出的种公马。它是马群的灵魂,作为这群马的首领当之无愧,因为它的确是无与伦比的强壮和美丽。匀称高大,毛色闪闪发光,最明显的特征是颈上披散着垂地的长鬃,有的浓黑,流泻着力与威严;有的金红,燃烧着火焰般的光彩。它管理着保护着这群牝马和顽皮的长腿短身子马驹儿,眼光里保持着父爱的尊严。
               
            在马的这种社会结构中,首领的地位是由强者在竞争中确立的。任何一匹马都可以争夺,通过追逐、撕咬、拼斗,使最强的马成为公认的首领。为了保证这群马的品种不至于退化,就不能搞“指定”,不能看谁和种公马的关系好,也不能赁血缘关系接班。
                生存竞争的规律使一切生物把生存下去作为第一意识,而人却有时候会忘记,造成许多误会。
               
            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在巩乃斯草原度过的那些日子里,我与世界隔绝,生活单调;人与人互相警惕,唯恐失一言而遭来来顶之祸,心灵寂寞。只有一个乐趣,看马。好在巩乃斯草原马多,不像书可以被焚,画可以被禁,知识可以被践踏,马总不至于被驱逐出境吧?这样,我就从马的世界里找到了奔的诗韵。油画般的辽阔草原、夕阳落照中兀立于荒原的群雕、大规模转场时铺散在山坡上的好文章、熊熊篝火边的通宵马经、毡房里悠长喑哑的长歌在烈马苍凉的嘶鸣中展开、醉酒的青年哈萨克在群犬的追逐中纵马狂奔,东倒西歪的俯身鞭打猛犬,这一切,使我蓦然感受到生活不朽的壮美和那时潜藏在我们心里的共同忧郁……
               
            哦,巩乃斯的马,给了我一个多么完整的世界!凡是那时被取消的,你都重新又给予了我!弄得我直到今天听到马蹄踏过大地的有力声响时,还会在屋子里坐卧不宁,总想出去看看,是一匹什么样儿的马走过去了。而且我还听不得马嘶,一听到那铜号般高亢、鹰啼般苍凉的声音,我就热血陡涌、热泪盈眶,大有战士出征走上古战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之慨。
               
            有一次我碰上巩乃斯草原夏日迅疾猛烈的暴雨,那雨来势之快,可以使悠然在晴空盘旋的孤鹰来不及躲避而被击落,雨脚之猛,竟能把牧草覆盖的原野瞬间打得烟尘滚滚。就在那场暴雨的豪打下,我见到了最壮阔的马群奔跑的场面。仿佛分散在所有山谷里的马都被赶到这儿来了,好家伙,被暴雨的长鞭抽打着,被低沉的怒雷恐吓着,被刺进大地倏忽消逝的闪电激奋着,马,这不肯安分的牲灵从无数谷口、山坡涌出来,山洪奔泻似地在这原野上汇集了,小群汇成大群,大群在运动中扩展,成为一片喧叫、纷乱、快速移动的集团冲锋!争先恐后,前呼后应,披头散发,淋漓尽致!有的疯狂地向前奔驰,像一队尖兵,要去踏住那闪电;有的来回奔跑,俨然像临危不惧、收拾残局的大将;小马跟着母马认真而紧张地跑,不再顽皮、撒欢,一下子变得老练了许多;牧人在不可收拾的潮水中被携裹,大喊大叫,却毫无声响,喊声像一块小石片跌进奔腾喧嚣的大河。
               
            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奏出鼓点,悲怆苍劲的嘶鸣、叫喊在拥挤的空间碰撞、飞溅,划出一条条不规则的曲线,扭住、缠住漫天雨网,和雪声雨声交织成惊心动魄的大舞台。而这一切,得在飞速移动中展现,几分钟后,马群消失,暴雨停歇,你再看不见了。
               
            我久久地站在那里,发愣、发痴、发呆。我见到了,见过了,这世间罕见的奇景,这无可替代的伟大的马群,这古战场的再现,这交响乐伴奏下的复活的雕塑群和油画长卷!我把这几分钟间见到的记在脑子里,相信,它所给予我的将使我终身受用不尽……
               
            马就是这样,它奔放有力却不让人畏惧,毫无凶暴之相;它优美柔顺却不任人随意欺凌,并不懦弱,我说它是进取精神的象征,是崇高感情的化身,是力与美的巧妙结合恐怕也并不过分。屠格涅夫有一次在他的庄园里说托尔斯泰“大概您在什么时候当过马”,因为托尔斯泰不仅爱马、写马、并且坚信“这匹马能思考并且是有感情的”。它们常和历史上的那些伟大的人物、民族的英雄一起被铸成铜像屹立在最醒目的地方。
               
            过去我认为,只有《静静的顿河》才是马的史诗;离开巩乃斯之后,我不这么看了。巩乃斯的马,这些古人称之为骐骥、称之为汗血马的英气勃勃的后裔们,日出而撒欢,日入而哀鸣,它们好像永远是这样散漫而又有所期待,这样原始而又有感知,这样不假雕饰而又优美,这样我行我素而又不会被世界所淘汰。成吉思汗的铁骑作为一个兵种已经消失,六根棍马车作为一种代步工具已被淘汰,但是马却不会被什么新玩艺儿取代,它有它的价值。
               
            牛从鞔车变为食用,仍然是实用物;毛驴和骆驼将会成为动物园里的展览品,因为它们只会越来越稀少;而马,当车辆只是在实用意义上取代了它,解放了它们时,它从实用物进化为一种艺术品的时候恰恰开始了。
               
            值得自豪的是我们中国有好马。从秦始皇的兵马俑、铜车马到唐太宗的六骏,从马踏飞燕的奇妙构想到大宛汗血马的美妙传说,从关云长的赤兔马到朱德总司令的长征坐骑……纵览马的历史,还会发现它和我们民族的历史紧密相联着。这也难怪,骏马与武士与英雄本有着难以割舍的亲缘关系呢,彼此作用的相互发挥、彼此气质的相互补益,曾创造出多少叱咤风云的壮美形象?纵使有一天马终于脱离了征战这一辉煌事业,人们也随时会从军人的身上发现马的神韵和遗风。我们有多少关于马的故事呵,我们是十分爱马的民族呢。至今,如同我们的一切美好的传统都像黄河之水似地遗传下来那样,我们的历代名马的筋骨、血脉、气韵、精神也都遗传下来了。那种“龙马精神”,就在巩乃斯的马身上--
                    此马非凡马,
                    房星是本星;
                    向前敲瘦骨,
                    犹自带铜声。
                我想,即便我一直固执地对不爱马的人怀一点偏见,恐怕也是可以得到谅解的吧。
                                                   1984年5月20日于乌鲁木齐
分马

《暴风骤雨》节选 周立波

  第二天一早,白玉山到农会来起了路条,回双城去了。

屯子里事,分两头进行。萧队长带领张景瑞在一间小屋里审讯韩老五。郭全海和老初带领积极分子们,忙着分牲口。他们把那早一腿一腿地分给小户的马匹,都收回来,加上金子元宝换的马,再加抄出的黑马,整个场子里,有二百七八十匹骡马,还有二三十头牛,外加五条小毛驴。牲口都标出等次,人都按着排号的次序,重新分配,他们计算了,全屯没马的小户,都能摊上一个囫囵个儿顶用的牲口。

  是个数九天里的好天气,没有刮风,也不太冷。人们三三五五,都往小学校的操场走。他们穿着新领的棉袍、大氅、新的棉裤袄。新的靰鞡在雪地上咔嚓咔嚓地响着。小学校的操场里,太阳光照得黄闪闪的,可院的牛马欢蹦乱跳,嘶鸣,吼叫,闹成一片。人们看着牲口的牙齿、毛色和腿脚,议论着,品评着,逗着乐子。

  “分了地,不分马,也是干瞪眼。”

  “没有马,累死一只虎,也翻不来一块地呀。”

  “挖的金子买成马,这主意谁出的?”

  “还不是大伙。”

  “这主意真好。”

  “今年一户劈一个牲口,不比往年,四家分一个,要是四家不对心眼儿,你管他不管,你喂高粱,他喂稗草,你要拉车,他要磨磨,可别扭呐。”

  老孙头走到一个青骟马的跟前说:

  “这马岁数也不太小了,跟我差不一点儿。”说着,他扳开马嘴说:

  “你看,口都没有了。”

  小猪倌仰脸问道:

  “咋叫口都没有了?”

  老孙头一看是小猪倌问,先问他道:

  “放猪的,你今年多大?”

  小猪倌说:

  “十四岁,问那干啥?”

  老孙头摆谱说:

  “我十四岁那年,早放马了。你还是放猪。你来,我教你,马老了,牙齿一抹平,没有窟窿,这叫没有口。口小的马,你来瞅瞅,”他带着小猪倌走到一个兔灰儿马子跟前,用手扳开它的嘴说道:

  “看到吧,大牙齿上一个一个大窟窿,岁数大。草料吃多了,牙上窟窿磨没了,这叫没有口,听懂没有?”

  小猪倌站在人少的地方,一面准备跑,一面调皮地说:

“你吃的草料也不少了,看看你牙齿还有没有口?”

  老孙头扑过来抓他,他早溜走了。老孙头也不追他,叹一口气,对人说道:

  “咱十四岁放马,哪象这猴儿崽子,口大口小也不懂?骂人倒会,不懂牲口,还算什么庄稼人?”

  院子当间摆一张长方桌子,郭全海用小烟袋锅子敲着桌子说:

  “别吵吵,分马了。小户一家能摊一个顶用的牲口,领马领牛,听各人的便。人分等,排号,牛马分等,不排号。记住自己的等级、号数,听到叫号就去挑。一等牛马拴在院子西头老榆树底下。”

  人们涌上来,围住桌子,好几个人叫道:

  “不用你说,都知道了。动手分吧,眼瞅晌午了。”

郭全海爬到桌子上,踩的桌子嘎拉拉地响。他高声叫道:

“别着忙,还得说两句。咱们分了衣裳,又分牛马,倒是谁整的呀?”

  无数声音说:

  “共产党领导的。”

  郭全海添着说:

  “牲口牵回去,见天拉车,拉磨,种地,打柴火,要想想牲口是从哪来的;分了东西就忘本,那可不行。”

  许多声音回答道:

  “那哪能呢?咱们可不是花炮。”

  郭全海说:

  “现在分吧。”说罢,跳下地来。栽花先生提着石板,叫第一号。第一号是赵大嫂子。她站在人身后,摆手说不要。老初忙走过来问她:

  “大嫂子,你咋不要?”

  赵大嫂子右手拉着锁住,左手摇摇说:

  “咱家没有男劳力,白搭牲口,省下给人力足的人家好。”

老初说:

  “我说你真傻,要一个好呀,拉磨,打柴,不用求人了。”

赵大嫂子说:

  “小猪倌要另立灶火门,咱娘俩能烧多少柴,拉多少磨?还是不要好。”

  老孙头站在旁边寻思着:要是赵家分了马,他插车插犋,不用找别家,别家嘎咕,赵大嫂子好说话。他怂恿她道:

  “还是要一个好呀,你要没人喂,寄放我家,咱两家伙喂,你们烈属还不要,谁还配要?”

  赵大嫂子说啥也不要。栽花先生叫第二名,这是郭全海。老孙头慌忙跑去,附在他耳边说道:

  “拴在老榆树左边的那个青骒马,口小,肚子里还有个崽子,开春就下崽,一个变两个。快去牵了。”

  郭全海笑道:

  “开春马下崽子了,地怎么种?”

  “一个月就歇过来了,耽误不了。”

  郭全海对自个的事从来总是随随便便的,常常觉得这个好,那个也不赖。老孙头要他牵上青骡马,他就牵出来,拴在小学校的窗台旁的一根柱子上,回来再看别人分。

  叫到老初的名字的时候,他早站在牛群的旁边,他底根想要个牤子,寻思着牤子劲大,下晚省喂,不喂料也行,不像骡马,不喂豆饼和高粱就得掉膘。他今年粮食不够,又寻思着,使牛翻地,就是不快当,过年再说吧。他牵着一个毛色象黑缎子似的黑牤牛,往回走了。一个小伙子叫道:

“老初,要牛不要马,是不是怕出官车呀?”

  老初回过头来说:

  “去你的吧!谁怕出官车?摊到我的官车,不能牛工还马工,换人家马去?”

  老田头走到老孙头跟前,问道:

  “你要哪个马?”

  老孙头说:

  “还没定弦。”

  其实,他早打定了主意,相中了拴在老榆树底下的右眼象玻璃似的栗色小儿马。听到叫他名,他大步流星地迈过去,把它牵上。张景瑞叫道:

  “瞅老孙头挑个瞎马。”

  老孙头翻身骑在儿马的光背上。小马身上从来没有骑过人,在场子里乱蹦乱跑,老孙头揪着它的剪得齐齐整整的鬃毛,一面回答道:

  “这马眼瞎?我看你才眼瞎呢。这叫玉石眼,是最好的马,屯子里的头号货色,多喒也不能瞎呀。”

  小猪倌叫道:

  “老爷子加小心,别光顾说话,看掉下来屁股摔两瓣!”

老孙头说:

  “没啥,老孙头我赶二十九年大车,还怕这小马崽子,哪一号烈马我没有骑过?多喒看见我老孙头摔过跤呀?”

  刚说到这儿,小儿马子狂蹦乱跳,越跳越高,越蹦越有劲。两个后腿一股劲地往后踢,把地上的雪。踢得老高。老孙头不再说话,两只手豁劲揪着鬃毛,吓得脸象窗户纸似地煞白。马绕着场子奔跑,几十个人也堵它不住,到底把老孙头扔下地来。它冲出人群,跑出学校,往屯子的公路一溜烟似地跑走了。郭全海慌忙从柱子上解下青骒马,翻身骑上,撵玉石眼去了。这儿,老孙头摔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周围的人笑声不绝。趁着老孙头躺在地上叫哎哟不能回嘴的机会,调皮的人们围上来,七嘴八舌打趣道:

  “怎么下来了?地上比马上舒坦?”

  “没啥,这不算摔跤,多喒看见咱们老孙头摔过跤呀?”

“这屯子还是数老孙头能干,又会赶车,又会骑马,摔跤也摔得漂亮。拍塌一响,掉下地来,又响亮,又干脆。”

老孙头手脚朝天,屁股摔痛了。他哼着,没有工夫回答

人们的玩话。几个人跑去,扶起他来,替他拍掉沾在衣上的干雪,问他哪块摔痛了?老孙头站立起来,嘴里嘀咕着:

“这小家伙,回头非揍它不解。哎哟,这儿,给我揉揉。这小家伙……哎哟,你再揉揉。”

  郭全海把老孙头的玉石眼追了回来,人马都气喘吁吁。老孙头起来,跑到柴火垛子边,抽根棒子,撵上儿马,一手牵着它的嚼子,一手狠狠抡起木棒子,棒子抡到半空,却扔在地上,他舍不得打它。

  继续着分马。各家都分了可心牲口。白大嫂子,张景瑞的后娘,都分着相中的硬实马。老田头夫妇牵一个膘肥腿壮的沙栗儿马,十分满意。李大个子不在家,刘德山媳妇代他挑了一个灰不溜的白骟马,拴到她的马圈里。

  李毛驴转变以后,勤勤恳恳,大伙把他名也排上了。叫号叫到他的时候,他不要马,也不要牛,栽花先生问他道:

“倒是要啥哩?”

  李毛驴说:

  “我要我原来的那两个毛驴。”

  “那你牵上吧。”

  李毛驴牵着自己的毛驴,慢慢地走回家去,后面一群人跟着,议论着:

  “这真是物还原主。”

  “早先李毛驴光剩个名,如今又真有毛驴了。”

  李毛驴没有吱声。他又悲又喜,被杜善人牵去的他的毛驴又回来了,这使他欢喜,但因这毛驴,他想起了夭折的孩子,走道的媳妇,心里涌出了悲楚。后尾一个人好象知道他心事似的,跟他说道:

  “李毛驴,牲口牵回来,这下可有奔头呐,好好干一年,续一房媳妇,不又安上家了吗?”

  三百来户,都欢天喜地。只有老王太太不乐意。她跟她俩小子没有挑到好牲口。牵了一个热毛子马。这号马,十冬腊月天,一身毛退得溜干二净,冷得直哆嗦,出不去门。夏天倒长毛,淌地热呼呼地直流汗。老王太太牵着热毛子马,脑瓜搭拉着,见人就叹命不好。老孙头说:

  “那怕啥?你破上半斗小米,入在井里泡上,包喂好了。”

老田头也说:

  “过年杀猪,灌上两碗热血就行。”

  老王太太说:

  “还要等到过年啦。”

  郭全海看到老王太太灰溜溜的样子,走拢来问道:

  “怎么的呐?这马不好?”

  “热毛子马。”

  郭全海随即对她说:

  “我跟你换换。瞅瞅拴在窗台边的那个青骒马,中意不中意?”

  老王太太瞅那马一眼,摇摇头说:

  “肚子里有崽子,这样大冷天,下下来也难伺候,开春还不能干活。”

  郭全海招呼着一些积极分子,到草垛子跟前,阳光底下,合计老王太太的事。郭全海蹲在地上,用烟袋锅子划着地上的松雪,对大伙说道;

  “萧队长说过:先进的要带落后的,咱们算先迈一步,老王太太拉后一点点,咱们得带着她走。新近她又立了功,要不是她,韩老五还抓不回来呢。要不抠出这个大祸根,咱们分了牲口,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老孙头点头说道:

  “嗯哪,怕他报仇。”

  郭全海又说:

  “如今她分个热毛子马不高兴,我那青骒马跟她串换,她又不中意,大伙说咋办?”

  老孙头跟着说道:

  “大伙说咋办?”

  老初说:

  “她要牛,我把黑牤子给她。”

  白大嫂子想起白玉山叮咛她的话,凡事都要做模范,就说:

  “咱领一个青骒子,她要是想要,咱也乐意换。”

  张景瑞继母想起张景祥参军了,张景瑞是治安委员,自私落后,就叫他们瞧不起,这回也说:

  “咱们领的兔灰儿马换给她。”

  老田头跑到场子的西头,在人堆里找着他老伴,老两口子合计了一会,他走回来说:

  “我那沙栗儿马换给她。”

  老孙头看老田头也愿意掉换,也慷慨地说:

  “我那玻璃眼也乐意换给她。”但是实在舍不得他的小儿马,又慌忙添说:“就怕儿马性子烈,她管不住。”

  老初顶他一句说:

  “那倒不用你操心,她两个儿子还管不住一个儿马子?”

郭全海站起来说道:

  “好吧,咱们都把马牵到这儿来,听凭她挑选。”

  郭全海说罢,邀老王太太到草垛子跟前,答应跟她掉换的各家的牲口也都牵来了。老王太太嘴上说着:“就这么的吧,不用换了,把坏的换给你们,不好。”眼睛却骨骨碌碌地瞅这个,望那个。郭全海把自己的青骒马牵到她跟前,大大方方地说道:

  “这马硬实,口又青,肚子里还带个崽子,开春就是一变俩,你牵上吧。”

  老王太太看看青骒马的搭拉着的耳丫子,摇一摇头走开了。老孙头的心怦怦地跳着,脸上却笑着说道:

  “老初的大黑牤子好,下晚不用喂草料,黑更半夜不用爬起来。黑骡子也好。就是马淘气,还费草料,一个马一天得五斤豆饼,五斤高粱,十五斤谷草。马喂不起呀,老王太太。”

老王太太看了看老初的牤牛,又掉转头来瞧了瞧白大嫂子的骡子,都摇一摇头,转身往老孙头的玉石眼儿马走来了,老孙头神色慌张,却又笑着说:

  “看上了我这破马?我这真是个破马,性子又烈。”

老初笑着又顶他道:

  “他刚才还说:他这马‘是玉石眼,是最好的马,屯子里的头号货色’,这会子又说是破马了。”

  老王太太走近去,用手摸摸那油光闪闪的栗色的脊梁,老孙头在一旁嚷道:

  “别摸它呀,这家伙不太老实,小心它踢你。我才挑上它,叫它摔一跤。样子也不好看,玻璃眼睛,乍一看去,象瞎了似的。”老孙头不说“玉石眼”,说是“玻璃眼”。跟着还说了这马好多的坏处,好处一句也不提。临了他还说:“这马到哪里都是个扔货,要不是不用掏钱,我才不要呢。”

  不知道是听信了他的话呢,还是自己看不上眼,老王太太从玉石眼走开,老孙头翻身骑上他这“玻璃眼”,双手紧紧揪着它鬃毛,一面赶它跑,一面说道:“你不要吧?我骑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老王太太朝着老田头的沙栗儿马走去。这个马膘肥腿壮,口不大不小,老王太太就说要这个。老田头笑着说道:

  “你牵上吧。”

  大伙都散了。老田头牵着热毛子马回到家里。拴好马,进得屋里,老田太太心里不痛快,不声不吱。老田头知道她心事,走到她跟前说道:

  “不用发愁,翻地拉车,还不一样使?”

  老田太太说:

  “咱们的沙栗儿马膘多厚,劲多大。这马算啥呀?真是到哪里也是个扔货。”

  “能治好的,破上半斗小米,搁巴斗里,入在井里泡上,咱们粮食有多的,破上点粮给它吃就行。”

  老田太太坐在炕沿说:

  “到手的肥肉跟人换骨头,我总是心里不甘。再说,咱们光景还不如人家呢。”

  老田头说:

  “你是牺牲不起呀,还是咋的?你忘了咱们的裙子?她宁死也不说出姑爷的事?亏你是她的亲娘,也不学学样,连个儿马也牺牲不起,这马又不是不能治好的。”

  “是呀,能治好的。”这是窗户外头一个男子声音说的话,老两口子吃了一惊。老田太太忙问道:

  “谁呀?”

  “我,听不出吗?”

  “是郭主任吗?还不快进来,外头多冷。”

  郭全海进屋,一面笑着,一面说道:

  “我的青骒马牵来了。你们不乐意要热毛子马,换给我吧。”老田太太的心转过弯来了。笑着说道:

  “不用换了。咱们也能治,还是把你的马牵回去吧。各人都有马,这就好了,不象往年,没有马,可憋屈呀,连地也租种不上。”

  彼此又推让一会,田家到底也不要郭全海的马,临了,郭全海说道:

  “这么的吧,青骒马开春下了崽,马驹子归你。”